艺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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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hot (野水横木),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艺术是什么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Apr 28 14:09:58 2013, 美东)

（一）

你生机勃勃，你有许多梦想，你对自己对人类对宇宙有许多话要讲。

你要表达。

你的表达欲望如此强烈，那你表达出来的东西就是艺术吗，就是好的艺术吗？

什么才是艺术呢？

（二）

艺术是什么，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要清楚，这归根结底是你的问题，所以答案也只
能在你自己手里。

但你已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因为当你一发问，你的灵魂就开始生长。

一棵发问的灵魂就如一棵生长的树，向着天空各个方向伸出触手一样的叶子，寻找答案。

每一片叶子抓住的都是虚空。

不是没有答案，而是有太多的答案。

树的答案是高，草的答案是软，鸟的答案是飞，雪的答案是白……

山峦有山峦的答案，平原有平原的答案。有许多答案，但那是针对许多事物而言。你若
是小溪，就不能按大江的答案行事。你若是猛虎，就不能按绵羊的答案行事。答案很多
，但对你而言，最合适的答案只有一个。

找到那个答案。

生命就是不停摸索的过程。每一个生命都在试图找到自己的成长之道。人的心灵也是如
此。

下面，我就给出我的回答。

对我来说，这是不完全不成形的答案。对你来说，这是错误的答案。

（三）

要有好的答案，必须要先问出好的问题。

有的问题无解。有的问题有单一解。有的问题有多解。

有的问题它的答案是一个空间。

答案，就含在问题之中。答案本质上是对问题的一次同义复述。

你问的问题越大，你的答案就越大。你问上帝是什么，回答你的将是整个宇宙。

（四）

在回答"艺术是什么"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另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创作艺术品？

在回答"人为什么要创作艺术品" 这个问题之前，我又想问另一个问题：人的心灵有
什么样的需要？

人的心灵，有三种根本的需要：

(1)成长为独一无二的生命。 (2)成长为更丰盛的生命。(3)在人与人之间建立更深的联
系。

现在我可以来回答第一个问题：艺术，就是尝试满足这些心灵需要的一种努力。所有的
艺术品，本质上都是在回应这三个问题：

(1)如何成长为独一无二的生命？ (2)如何成长为更丰盛的生命？(3)如何让人与人之间
建立更深的联系？

对一个问题的回答，引出了更多的问题。问题变多并不意味着离答案更远。

每一个问题，不只是询问，也是界定和指向。

如果你经常问自己上面提到的三个问题，你就是在向一位杰出的艺术家的方向发展。

糟糕的艺术家可不会问自己这些问题，他们经常问的问题是：如何获得赞扬？如何出名
？如何建立和保持自己的地位？

（五）

不停发问，又不停回答。问题和答案都像树枝，持续分叉，持续增长。艺术就是这灵魂
的问与答。

艺术是灵魂的对话。

（六）

你有强烈的表达欲望，你要表达，那你想说给谁听呢？

上帝，大众，远方不曾谋面的朋友，或者一个未来才能存在的人？

或者你自己？

艺术是灵魂的对话，同时也是灵魂的分享。

艺术的完成至少需要两颗灵魂。你创作一件作品，就是向远方发出一束光，在这束光被
另一颗灵魂接收到并产生共鸣的波动之前，你的作品都不能算完成。

有一千个读者，才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只有零个读者，那只能有零个哈姆雷特。

所以写给自己的诗，画给自己的画，唱给自己的歌，都不能算艺术。

艺术不只是创造，艺术还是互动。唯有互动，艺术才不会死。唯有互动，艺术才会传递
，累积和延续。

艺术的互动过程可以这样来比拟：艺术家的表达是风，受众的心是水，美妙的涟漪是这
两者的一种叠加。

谁是艺术家？谁是受众？美妙之处就在于：身份并不是固定的，观者也可以是艺术家，
艺术家也可以是观者。

所以都可以是艺术家，所以都可以是受众。最好的情况是：你我都在发光，你我都在波
动。发光导致了波动，波动又导致了发光，于是有了更多的光，更多的波动。光和波动
都在不断地叠加，不断地扩散。最后有了璀璨的星空。

艺术创作也许是个人的事，但艺术是种群体现象。艺术不是孤岛，艺术是一片大陆。

每一次创作，作者都是在抛出自己。每一次阅读，读者都是在接住一颗灵魂。（或者说
是在接住另一个自己。因为他人，其实就是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那迎合受众的艺术家，他并没有抛出自己。那只为自己而创作的艺术家，将自己直接抛
进了深渊。

所以说创作是一件危险的事，你抛出自己，但你并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接住你。共鸣不可
强求，只能随缘。但也不能因为共鸣难求，就绝了沟通的可能。

艺术品都是敞开的。

艺术品都在等待着它的读者。或者说，等待着另一位再创造者。

（七）

艺术不停传递，不断汇聚，持续累加。这累加出来的世界，就是心灵的世界，或者说观
念的世界。

心灵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联，就如镜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关联。

一面镜子，映出了世间万象。现实世界在变化，镜中的世界也在变化。但镜中的世界并
不等于现实世界。镜子可以是平面镜，也可以是凹面镜或凸面镜。现实世界向心灵世界
投映的时候，更多时候经历了某种扭曲。

可以说，镜中的世界比现实世界小。因为镜子，连同镜中的世界，都可以被你轻巧地端
在手上。从这个角度说，镜中世界嵌在现实世界之中，它们就是这现实世界的一部分。

但从另一个角度，又可以说心灵世界要比现实世界大。因为心灵世界不需要遵循现实世
界的规律和限制，现实世界只不过是心灵世界所容纳的各种可能性中的一种。

这是两个相互嵌套、相互映射的世界，它们保持着密切纠缠，同时又各自发展。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面镜子，因此这世界有着千千万万闪闪发光的镜子。它们彼此相连，
相互辉映。正因此，艺术成了浩瀚的河，成了一面巨大的流动的波光闪闪的镜子。

千万支流汇入，一同涌向大海。

而艺术，就是这不断扩大的可能性。

（八）

现在，我说出了答案，一个对你来说错误的答案。

既然是错误的答案，为什么要说？

因为错误是最好的开始。你若想得到点什么，就不能怕犯错。

如果你去大学，问一位文学教授或者哲学教授艺术是什么，他会沉默半天，然后说，这
个问题太大太复杂了。教授没犯错，但失去了一次探讨的机会。他知识太多了，以致成
了负累。

你看，我说了错话，天也没塌，地也没陷。说错了有何关系？重要的不是说的对与错，
重要的是说。

讲一个关于错误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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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哲学家与一位数学家在花园里散步。哲学家问数学家："如果二加三不等于五，而
是等于四，会怎样呢？"

数学家捡起一根树枝，在路边细沙上演算：2+3=4，两边同时减去3推出：2=1。数学家
抬起头认真地对哲学家说道："你与上帝虽然是两种事物，但根据这个推导，你们其实
是一回事。"

哲学家听了不禁洋洋得意。数学家又埋头继续演算：2=1，两边同时减去1推出：1=0。
然后数学家再次抬起头认真地对哲学家说道："你虽然是一件事物，但根据这个推导，
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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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个小故事形象地说明了：如果从错误的前提出发，你可以推出一切结论。

错误就是突破。正确提供了答案，而错误提供了空间。

折纸船，正确的折法只有一种，错误的折法数不胜数。正确是方案的固定，封闭和保守
。错误却是向着无限的敞开。哥伦布的的航线是错的，他没有到达东方，但他却到达了
一个全新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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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误，故我存在。
                                    ——奥古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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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愿意说出错误的答案。

这是一个动态的回答过程：说"好的答案需要好的问题"这是回答的一部分。说"艺术
就是灵魂的对话"也是回答的一部分。说"我的答案对你而言其实是错的"更是回答的
一部分。而后面不得不留下的空白则依然是回答的一部分。甚至于你将要对我发起的认
同和批判也是回答的一部分。这个回答永不会完。

艺术是什么？艺术不是正确，艺术是偏离。艺术不是停止，是继续。

卡夫卡《变形记》中的主人公一开始就不合逻辑地变成了甲虫；歌德《浮士德》中主人
公居然可以与魔鬼进行交易。但丁《神曲》中的世界结构不符合现今科学的认知。

他们错得离谱，但好得出奇。我们就要这样一直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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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判罪成为自由的。
                                     ——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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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犯错，这才意味着你是自由的。

自由意志，就是不服从的权利。程序员写出软件运行计算机，他绝不会允许计算机犯错
。所以，计算机永远只能是工具，除非某一天由于偶然发生了突变，知道了反抗。我们
不同，我们是人，生来就有犯错的权利。

艺术是什么？艺术就是对地球引力的反叛，艺术是飞翔。

（这是文论的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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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shot 於 Apr 28 15:19:09 2013 修改本文·[FROM: 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