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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ingya (bing),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中国原子弹工程里的两个关键的小人物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May 28 13:43:57 2015, 美东)
很少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一项卡脖子的工程,中国的原子弹很可能要早爆一两年,
卡脖子的是铀浓缩。到1962年12月,理论计算完成,内爆式的结构完成,中子源制造完
成,中子源的点火也实验完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场东风让中国神火整整等了
20个月,这么长时间等待的是浓缩铀,即U-235含量达到了90%以上的武器级浓缩铀。
这件事对我们是耽误时间,对伊朗等国家就是天堑了。我们走的是气体扩散路线,伊朗
走的是离心机路线。两者比较,离心机路线要先进得多,气体扩散路线耗能大,效率低
,好处是技术门槛低。浓缩铀不达到90%没法做武器,做核电站原料用不着那么高,3%
就够了,伊朗人5%的浓缩铀增加了几百公斤就被严厉处罚,20%在五大流氓眼里,已经
是犯天条了。
原子弹可以是钚弹,也可以是铀弹。同样是第一步,狗大户美国走的是两条路线并存,
但是和苏联一样,第一颗炸响的都是钚弹。钚弹和铀弹相比,临界质量小,计算量和工
程难度要低得多,比如朝鲜和印度都是钚弹,如果以色列有原子弹的话,也会是钚弹。
铀弹所需的核燃料量要大得多,但是如果做出了铀弹,意味着在核材料的大规模生产上
已经不是困难,钚弹的原料产量受反应堆生产能力的限制,而且容易被估算出来。从这
一点上,伊朗人的原子弹梦想应该是走铀弹路线,和南非、巴基斯坦类似。伊朗人的梦
想光辉荣耀,值得敬佩,所以必须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
为什么说做出铀弹意味着核燃料的大规模生产成为现实呢?举个例子,中国人用了几个
月的时间以试生产的条件制造了两颗原子弹所需的武器级U-235,然后很快就在王承书
的带领下转入了工业化生产;作为对照,朝鲜人攒了二三十年,才积累了不到30公斤武
器级钚,这几次折腾基本上用的差不多了。另外,有很多人担心朝鲜的反应堆要是出了
问题会严重影响中国,影响可能会有,但不会很大,宁边那一带,过了一道山,还是一
道山,然后还是山,简直是天然的屏障。不像切尔诺贝利,那个在平原上。
不管朝鲜,还是说说我们自己。中国在1960年8月,启动分离膜的研制任务,1963年秋
天才完成研制,1964年上半年就具备核爆条件了。整个596工程,进度最坎坷的就是分
离膜的研制生产了。在这一点上取得突破的是吴自良。
铀浓缩方面的两弹一星奖章,给了研制扩散膜的带头人吴自良。实际上整个铀浓缩是个
漫长的路线。从探矿、采矿、黄饼(重铀酸铵)、二氧化铀、六氟化铀、扩散法、大规
模制备,走到了这里才算完成了铀浓缩的过程;随后是铸造,加工,到这里完成铀核心
;当然铀核心做成什么样子,用什么方程算出来,用什么炸药,炸到什么程度,这就是
另外一回事了。铀矿的含量大概是万分之五到万分之二十,万分之十就乐翻天了;铀单
质里面有效成分是U-235,含量是万分之七十。这就是说,铀矿石里U-235的含量大概是
百万分之七这个数,做核武器必须的到U-235含量达到90%以上。U-235和没用的U-238两
者之间只有原子量的差别,化学性质是一样的。当然U-238并不是没用,只是在做原子
弹上没用,做贫铀弹正合适。
今天五大流氓给别的国家设立核门槛,就是卡原料,看看想浓缩铀的伊朗被折腾的有多
惨,能自己做钚的朝鲜就爆了一个又一个,至于爆成什么样子是另一回事。当年苏联给
中国设门槛也一样,给了浓缩铀的设备,但是就不给分离膜。至于工艺条件,是中国这
边软磨硬泡才教了一点。
铀浓缩的设备,是苏联人给的;铀浓缩的标准工艺条件,是从美国人那里抄过来的。美
国出了一本书叫《铀生产工艺学》,还有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的一大批文件,然后就是读
,读完了再根据自己的条件改,然后摸索,其实也可说抄或者山寨。我们的第一颗原子
弹的核心,就是在苏联设备上,用美国标准和工艺,由中国人山寨,这么琢磨出来的。
60年代初的时候,大家对核技术的保密认识还不太够,公开了不少本来不应该公开的东
西,这一点有利于我们抄作业。
关于探矿和采矿,以及如何从矿石到黄饼,说起来话就太长了。说一句就够了,从中国
发现有价值的铀矿到启动原子弹的研究,大概只有两个多月。为了找矿、采矿,死了好
多人,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铀浓缩厂建的很早,1960年就把土建工程搞完了,当时苏联专家还没有撤完。但是从二
氧化铀到四氟化铀再到六氟化铀的设备还都没给。苏联人最早的说法是先建铀浓缩工厂
,在中国没有原料的时候先从苏联进口,当然我们知道他们根本就没给。当时刘杰要求
不惜代价,简法上马,先做出两吨二氧化铀。
最早的黄饼,其实是和大炼钢铁差不多,全民一起搞出来的。这东西比黄金便宜不了,
毒性还挺大,但是当时的湖南农民呢,就这么往哪儿一扔,风一刮就这么乱飞,要是环
保局穿越回去,中国人就不用搞原子弹的。
因为是全民一起搞的东西,那质量就别提了,高高低低差的太多,对于搞下步工序的简
直是折磨。当时的条件非常差,因为腐蚀,玻璃全是模糊的;防护条件也不够,鼻子里
面都是绿的。要是劳动局穿越回去,我们也不用搞原子弹了。
当时在做生产的时候,不锈钢设备焊接不过关,一直在漏气,只能带病运行。要是安监
局穿越回去,效果也一样。
六氟化铀只能自己做,最初的摸索实验放在了原子能所,就是现在北京房山的原子能研
究院,当时那里有电解制氟的设备,所以作六氟化铀的实验性生产就放在了那里。做这
个东西需要管状耐腐蚀材料,但是把原子能研究院所有的仓库翻出来,只找到一根2米
长、30厘米粗的铜管,为了给这根铜管镀镍,铁道部部长亲自下令,坐客车从山东回北
京。
第一批六氟化铀生产出来之前,钱三强亲自到研究室去,鼓励他们,能做出一克就是胜
利。二机部部长亲自关心每一步的进展,将来的生产厂上到总工,下到工人,全部到实
验室去做工人。到了下料的时候,二机部副部长亲自来看,一称重,3.3公斤。幸福死
一群人呐。
王承书
湖北武昌人。1934年毕业于燕京大学物理系。1936年获该校研究院硕士学位。1941年留
学美国,1944获密歇根州立大学博士。曾任密歇根州立大学研究员。1956年回国
王承书的工作是把苏联人留下来扔了一地的设备运转起来,当时的王承书已经是第三次
改行。这次改行总是让人想起屠格涅夫的《门槛》,只是要比屠格涅夫笔下简单的多。
钱三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问她愿不愿意隐姓埋名一辈子,王承书回答"愿意",之后钱
三强才告诉王承书去做铀扩散。之前的王承书坐的是铀同位素分离的理论,这次改行是
从理论到生产,是大改行了。
哦。王承书还有一件事需要我们记住。1959年王承书在苏联工作的时候,偶然得到了一
本美国出版的介绍受控核聚变的书,回国的火车上王承书把这本书翻译了出来,回国后
又翻译了《热核聚变导论》,这是中国第一次接触到核聚变。第二年,在中科院原子能
所,于敏、黄祖洽几个年轻人开始了折腾氢弹的理论问题。
前面说到铀分离膜方面对中国是绝对封锁,对铀同位素分离的计算方面算相对保密,只
给中国培养了一个人。按一个工厂来说,苏联人给我们留下了全套的设备,但是设备是
散开的,得自己装,但是没说明书;教了一个工艺员,工程师没教,总工更没教,工人
也没教,自己琢磨吧。
吴自良
1937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工学院航空工程系,后在云南垒允中央飞机厂、昆明中央机
器厂任设计师,工程师。1943年赴美国匹兹堡卡内基理工学院冶金系学习获理学博士学
位,后任该校金属研究所博士后研究员,1949年任锡腊丘斯大学材料系主任研究工程师
。1950年底回国
刚开始做分离膜时候,那是真不懂。有人提出这东西可能和空气动力学有关,二机部立
刻派人去找钱学森,一下子把钱学森都给问愣了,过了几天钱学森才说这东西大概和他
搞的没什么关系。
分离膜研究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共有四个科研单位启动了这方面的研究,相比较当时中
国的科学能力,可谓奢侈。这四个单位是原子能所、复旦大学、沈阳金属所和上海冶金
所。上海冶金所的副所长吴自良所带的研究室第一个取得突破,然后就把剩下的四个单
位的对应部门都给吃了进来。要是有人不愿意调走呢?一般没人像现在这样讲条件,再
说,引用原公浦师傅的一句话"二机部调人,又臭又硬。"
这种分离膜的制备走的是粉末冶金的路线。当时的条件做不到好的防护,但是对有毒气
体泄露的检测没有合适的方法。最后大家挂了个鸟笼子,笼子里放了只鸟,因为鸟很脆
弱,一旦发现鸟不行了,人还来得及撤。
分离膜我们一共研制了好几个型号,其中性能最差的是第一种"甲种分离膜",拿奖的
也是这个。从无到有,这第一步是最难的,科学家不是小清新,不会等到吃饱之后把功
劳都归到最后一个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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