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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king (熊起端楞起睡),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武术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Dec 30 08:03:28 2012, 美东)
1984年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我破例没有下楼去玩。与别的小孩子不一样,我是被我父
母强行要求到楼下去玩的。我大概算得上是最早的"宅男"。对于我来说,床上是我唯
一的游戏场。记得很久以后,我还写过这样一句:"床是我唯一的国,世界巨大而荒凉
。"如果将被子垒起来,就是绵延的大山:细雨中的松涛,夜晚的虎啸,弯弯曲曲的山
路,暮色中的水电站,高高低低的电线杆。如果将被子铺开,就是世界尽头的海洋:暴
风雨中的帆船,勇敢的水手,头顶上的信天翁,骑着鲸群的人鱼,海底的另一个国度。
而如果把被子披在身上,坐在蚊帐里面,那么就是洞天福地里的道士,或者深山古寺中
的和尚。我乐此不疲,从不觉得床以外的世界有何趣味。
那时候还没有自闭症之类的称谓,但是我的父母显然对此忧心忡忡。每次我在床上爬上
爬下,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我母亲总是担心地对我父亲说,"这娃儿怕是有点哈。"
为此,我父亲特意在工厂里面做了铁环、陀螺、小车之类的玩具,专门带我到楼下,教
我什么才叫真正的"耍"。一开始,我对此极为抗拒。每次我父亲把我送到楼下,还没
等他到家坐下,我就又跟着回来了。
这一切,直到遇上院子里面的那群小孩子才告一段落。大概是由于我那旺盛而又荒诞的
想象力,他们开始发现,带着我一起玩还是有点意思。我发明过无数极其愚蠢的游戏,
比如爬到别人家屋顶,把电视天线偷去卖钱;或者做一只纸蝴蝶,到溪边引诱一大群飞
蛾到家里捕杀;或者把别人家养的鸡从六层楼扔下去,看它会不会飞。最受欢迎的游戏
是把从医院拣来的针筒吸满潲水,爬到路边的树上,对着下夜班的女工嗞下去。
从此我就抛弃了床,不过我父母的担忧又变成了另一件事。因为我每晚都会在外面玩到
极晚,我父母不得不出来到街上到处叫我,以至于我们那个家属院的很多家庭都将我父
母叫我名字的声音当做闹钟来使用。
然而今晚我没有出去玩,因为重庆台上周就预告,从今晚开始会播出《射雕英雄传》。
但是不巧的是,快到七点钟的时候,全城突然停电了。我一脸失望地站起来,对我父母
说,"等会来电了还在演的话,喊我一声",然后就跑下楼去了。
我们正在玩的时候,来电了。然后我们仔细地听了一下,发现周围的家属楼中没有什么
特殊的动静。一个伙伴自作聪明地解释,"可能已经错过播出时间了,要等到明天再放
。"于是我们继续放心地玩。直到我玩得筋疲力尽回到家时,我父母才告诉我,"你娃
跑哪点去了?都演完了。"
"啊!"我对此极为愤怒,"你们啷嘅不喊我啊?"
"喊了你一晚上。鬼晓得你跑哪个凼去了。"
对此我无话可说。《射雕英雄传》的前两集成为了我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遗憾。
那年的秋天,或者是第二年的春天。我学校中的一个同学家里买了一部录像机。这部录
像机是他家亲戚从广州买回来的,不仅可以放录像,还可以摄像。于是我们自己策划了
一部武侠片。我演一个云游天涯的和尚,我同学演恶霸,他表哥演一个卖艺的姑娘。我
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为什么他表哥坚持要演卖艺姑娘。当时如果他坚持要演和尚的话,我
也只好让给他,毕竟这部录像机是他们家的。
前些年回家碰到我的同学,我还专门问了他这部录像的下落。他说后来搬家的时候,不
知道扔哪里去了。经过进一步讨论之后,我俩一致认为,这部录像很可能是被他表哥给
偷走了。他表哥现在是我们那里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老板,长得富富态态的。你绝不会
想到,他曾经在地上翻去翻来地打滚,高声叫着,"公子,你别欺负我。"
为了筹拍这部录像,我们一致决定,每天早上一起去工人俱乐部练功。当时有本杂志叫
《气功》,上面记述过各种各样的神奇功法。比如自发动功,说是老头老太太练了之后
,可以不知不觉做出鲤鱼打挺、鹞子翻身等动作;或者铁砂掌,说是用铁锅炒过黄豆之
后装到布口袋里面,用手掌反复拍打,就可以练出来。于是我们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
,跑到工人俱乐部的溜冰场,就着昏暗的路灯,把《气功》当做是某处山洞中获得的武
功秘籍反复阅读,然后面向东方,开始采气。
直到有一天早上,正当我们三个人在那里,"一二三,吸气","一二三,呼气"的时
候,一个中年人从我们旁边走过。他站在那里,打量了我们一会。那时候我们都闭着眼
睛,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人影立在路灯下面,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中年人对我们说道,"是不是想练武术啊?来跟我学吧。"听得此话,我们均脸露
喜色。此时此景,直如郭靖初遇洪七公,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我们跟着那位中年人
出了俱乐部,来到旁边的公园。那里也有一群小孩子,有的在蹲马步,有的在踢腿,有
的在做俯卧撑,真是热火朝天。
看见我们来了,那群小孩子停下来,叫了一声,"邓师傅。"我们才知道这位中年人姓
邓。后来才知道,他是本县有名的武术家,专门习练本县独有的武术——总择。有很长
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个名字是总则,于是便会想象出一本残缺的武学著作,后面的内
容都散失了,只有前面薄薄的一页纸流传下来。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都分别去置办了一身行头。我的行头共计:白色练功裤一条,白色
练功服一件,护腕一对,护肘一对,护膝一对,腰带一条,白网鞋一双。我把全部行头
穿上,在镜子前面沾沾自喜了很久。
到了拜师那一天,我师父一身短打,身后弟子簇拥。我们行过拜师礼后,他对我们说道
,"跟我学武功容易,但是你们一定要切记,学了武功不是让你们去打人的,而是用于
自卫。"我心下一阵狂喜,我这辈子除了打群架时下过黑脚,什么时候欺负人过?
然而接下来的所谓练武便变得格外没意思。我学了一个学期,除了会蹲马步,便只知道
所谓箭步、虚步,能够踢腿到自己头顶。对于我来说,练武的唯一兴趣只是来自于我的
师姐。我师父弟子众多,不可能一一传授。所以我们三个新入门的,都归一个师姐教授
。这个师姐已经上初三了,留着一头短发。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飒爽英姿五尺枪"
这句诗。
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一天双练,早上主要练身体素质,诸如跑步、压腿、蹲马步之类;
傍晚则是练招式与步法。我极其喜欢傍晚这段时间。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师姐总会待在
我身边,仔细地纠正我的错误。她在出门之前一定洗过澡,因为头发总是有点湿湿的,
而且身上总是有股出过汗之后的香味。为此,我也变得长进格外缓慢。
有一天傍晚,我到得格外的早。那时正值初夏,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黄桷兰和夜来香混杂
起来,格外熏人的香味。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的公园。我们常年练武的地方是一座小
亭子,亭子外有处空地,亭子后面则是一处小山坡。正常走路,通常是沿着空地旁边的
梯坎,然而我往往选择从山坡爬上去,这样不会绕路。
当我从山坡上快爬到亭子边的时候,我正好看见师姐的身影。隔着一根柱子,她似乎在
和谁说话。我正准备跟她打招呼,却发现她忽然跟另一个身影紧紧地抱在一起。我认清
了那个身影,是我们的一位大师兄,曾经在重庆市的武术大赛中拿过奖。
那天的练习,我一点错也没有犯过。不仅如此,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进步神速,以至
于我师父特意选派我参加春节时候的游园活动,进行武术表演。表演的那天早上,下过
一场雨,公园的地面变得湿滑而泥泞。我穿着一身白,还没轮到我上场,衣服和裤子上
面就已经是星星点点的泥斑。
我师父胸口挂着一个口哨,好像一名体育老师。我们几名表演的徒弟排成一列横排,在
他的口哨声中出场。
"总择,起手式。"
"总择,第一式。"
"总择,第二式。"
"……"
我看见我的师兄亲密地搂着我师姐的肩膀,在栏杆外面站着。泥浆不停地跳上我的衣服
和裤子,然后甩到我脸上。我的动作非常大,甚至踢腿时都能清楚地听到关节的脆响。
周围的人群使劲地鼓着掌。
那是我关于武术最后的记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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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忘了自己的过去 满意自己的现在 漠视自己的未来 你就站在了生活的最高处
当成功不会让你太高兴 失败不会把你怎么样 平淡不会淹没你时 你就站在了生命的最高处
朋友啊 不要把自己装得像个高明的天使 分明站在了人群的最高处
怎么可能听不见孩子们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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